1948年9月中旬,当辽沈战役还正打得如火如荼之际,东北野战军在辽沈战役结束后的下一步具体任务,就已经被中央提上了议事日程。
10月31日,中央从西柏坡致电“林、罗、刘”:应休整一个月左右,约于十二月上旬或中旬开始出动,攻击平津一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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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天后,1948年11月2日,辽沈战役胜利结束!东北野战军兵不解甲,马不卸鞍,百万雄师挟大胜之威,挥师入关奔赴华北战场。
1947年参军的孙德峰,离休前是广西钦州军分区顾问,时任东北野战军4纵10师29团6连文书。
孙德峰回忆道:
“历时52天的辽沈战役刚结束,战士都琢磨着,这回连续打了两个月的仗,全东北都解放了,部队应该会好好休整一段时间了。哪不知,一道命令下来,我们4纵作为先期入关的部队之一,人不解甲,马不卸鞍,疾速进关直扑张家口。
一路上强行军,沿途到处都是辽沈战役后被我军释放的俘虏。三个五个一伙,十个八个一帮,几十个聚成一群的也不少见,衣服褴褛像叫化子一样,都在往关里走。
部队到达康庄附近时,连着几天刮大风,尘土裹着骡马的粪沫子到处乱飞,被我们释放的俘虏中,不少伤兵得了破伤风。
那样的大冬天,那些把身体扭曲成各种奇形怪状在地上挣扎的国民党伤兵,看上去实在凄惨。
我们也尽可能地帮助他们,给他们留下了不少食物和装满水的水壶,卫生员帮他们重新包扎伤口。
有个伤兵抱住我的大腿,不停地哀求,说八路兄弟,给我补一枪吧。
我只能安慰他,说你等着,后边有收容队,他们有医生,你再忍忍。
赵斌,时任东北野战军4纵11师32团2营营长,离休前是黑龙江绥化军分区司令员。
赵斌回忆道:
部队赶赴张家口的沿途,一路上全是之前被我们释放的俘虏。见到我们部队,这些俘虏很自觉地让出中间的道路。我们队伍在中间行军,他们就走在道路两边。
我们32团有不少解放战士,由于部队刚打完辽沈战役就紧接着挥师入关,还来不及给他们配发解放军军装。这些解放战士仍然穿着国军服装,只是撕去了军衔,摘下了帽徽,少数人头上戴着狗皮帽子,那是我们东野大军的象征。
路两边的那些俘虏,看着我们队伍中的这些解放战士,眼里面全是羡慕。有个国军士兵看到我胸前挂着的望远镜,估摸着我大概是长官,就过来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,拼命套近乎,央求我把他收下。
这要是换作1947年以前,像这种主动要求加入解放军的,我也就收了。可现在不是那会儿了,你一不是专业兵种,二没有特殊技能,我收你干嘛?
这时候我们东野12个纵队,百万大军。每个步兵纵队4个师5万多人,炮纵全都是150、155的大口径火炮,特种兵纵队更是战车、坦克什么都有,就连汽车驾驶员都是人手一支“汤姆森”或者“司登”式冲锋枪。早就今非昔比了!
快到山海关的时候,一群释俘在路旁休息,这一路已经跟我们走熟了,看见我过来,点头哈腰地跟我打着招呼。
我和他们开玩笑,说你们倒是加把劲呀,快点走呀,再往前面,你们的部队敲锣打鼓正等着欢迎你们呢!
几个人一起看着我苦笑,咋可能呀,还能欢迎我们?等你们一到,他们很快也就会变成我们了,老蒋这龟儿子可把老子们害苦喽!
华北“剿总”司令傅作义获悉东野大军进关,紧急把驻张家口35军的3000多军官家属先一步运回了天津。
其他部队也有样学样,包括地方上的达官显贵们,都想尽办法,不遗余力地将老婆孩子送往天津。当时的天津城,被天津老百姓称为“太太城”。
一时间,天津不光多了几千名太太小姐,少爷丫环。更要命的是,天津城成为了“败兵释俘集散地”,几万名被我军释放的俘虏全都涌进了天津城。
这些释俘来自五湖四海,不少人都是南方人,精疲力竭而且身上大都带伤,就都把天津当作暂时的栖身之地。
截至1949年1月份,天津战役发起前,来到天津的溃兵和释俘已达6万余人。而天津城防司令陈长捷又对他们不管不顾,这些人没吃没穿还没住处,就开始在城里不断闹事了。
大街小巷到处三个一伙,五个一群,偷盗抢劫,打架斗殴,各种扰民。让本就已经处于摇摇欲坠,大厦将倾的天津,更加呈现一片风雨飘摇的景象。
更让华北“剿总”司令傅作义和天津城防司令陈长捷感到头痛和难堪的是,这些对当局极度不满的溃兵和释俘,竟然当起了我军的义务宣传员……
“东野大军太厉害了,国军根本不是对手。范汉杰不是,廖耀湘不是,他陈长捷更没指望了!”
“我是新6军的,新6军没放几枪就完蛋了!”
“我是新1军的,打小日本都没有怕过,但我真的怕了这些戴着狗皮帽子的队伍了!”
“不行了,天津守不住了,趁早想想自己的后路吧!”
这些来自五湖四海,南腔北调口音,很快就在天津城中广为传播,军心民心一下子就乱了。天津城防司令陈长捷想尽一切办法都制止不了,傅作义就给他出了个主意……
涌来天津的这6万溃兵和释俘,其中好大一部分是原60军184师和93军的滇籍官兵。
本来60军184师在师长潘朔端的率领下在海城起义,但184师550团团长杨朝伦却是一个死硬分子。杨朝伦率550团在大石桥接受改编的过程中,煽动叛乱,带着少部分人脱逃成功。
重建后的184师,杨朝伦任副师长,在梅河口战役中,被3纵全歼,184师第二次全师覆没,只是杨朝伦再次侥幸逃脱。锦州战役前,184师第三次重建,杨朝伦被范汉杰升为184师师长,继续负隅顽抗。
93军原是卢汉带去越南对日军授降的部队,1946年5月,由越南海防被美军海运到锦西葫芦岛,投入东北内战。
锦州城破时,杨朝伦第三次孤身逃走。93军军长卢浚泉被我军俘获,184师和93军就此覆灭。辽沈战役结束后,我军释放俘虏,这两支部队的万余名释俘就陆续逃到了天津。
本来呢,傅作义对这批滇军释俘根本就不想管,但这万余名滇军在天津把陈长捷搅得实在头痛,傅作义就让陈长捷把其中精壮的,没有受什么重伤的8000余人编为冀东保安第3总队。
这8000余人虽然混了个编制,却也只是被圈在一起管吃管住,并不配发武器,实质上就是设了一个集中营,把他们集中起来看押免得四处散布流言,扰民滋事。
1948年12月中旬,为加强天津防卫力量,实在无人可用的陈长捷想到了这群释俘,遂向傅作义提出了建议。经傅作义申报,南京批准了陈长捷的建议,并恢复了184师师番号。
184师这是第4次重建,经过紧急整编,184师下辖550团、551团、552团,师部直属一个特务营、一个工兵营、一个辎重营、一个炮兵营,外加一个通信连,全师近10000人,仍由杨朝伦担任师长。
1949年1月3日,东北野战军对天津外围展开攻击。打到12号,天津外围阵地基本上被我军清除干净。
唯独驻守在天津东郊东局子镇的敌第86军293师877团仍在顽抗,86军的前身是东北地区的数个保安团,1946年被杜聿明改编,合并为第86军,官兵大多是东北本地人。
293师是86军装备最好的一个师,877团又是293师战斗力最强的一个团。这个团死战不退,最终活着逃回天津内城的,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营长。
这个营长率领一个排在钢筋水泥浇筑的地堡里死不投降,我军往里面扔进去3根爆破筒,全排人死绝,只有他被震晕。夜里面苏醒过来,走一段,爬一段,天亮时分终于逃回城内。
这个营长已经被震成了聋子,嘴巴也说不出话来,877团的整个战斗过程,他是用笔写在一张纸上,向陈长捷报告的。
参加过天津外围战的东野老兵都讲,和敌人打了这么多年的战,新1军、新6军也算是够顽强的了,但和86军的这个877团比起来,新1军和新6军就啥都不是了。
不过呢,“最最顽强”的还是滇军184师。
杨朝伦的这个184师,已经是第4次重建了,官兵全都是老兵油子。东北三年,其中的绝大部分人,至少被东北野战军俘虏过两次以上。
这些老兵油子的战斗技能和战斗经验非常丰富,但举手投降的经验,那更是没得说的。
1949年1月14日上午10时,东北野战军对天津发起总攻后,184师防守天津墙垣的一线部队,刚与我军一接触,马上就放下武器举手投降。
我军收缴他们武器的时候发现,大部分人枪膛里的子弹压得满满的,一枪未放。
东北野战军仅用了29个小时就攻克了天津,战斗结束后,甄别俘虏时,被我38军、39军、44军、45军俘虏的184师官兵,其中的不少人和我军的一些干部战士都已经很熟悉了。
我军官兵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“顽强”,战士们笑呵呵问道:你们184师可真够“顽强的”,倒底是有几条命呀?死死活活都多少次了,怎么总也打不死呀?”
我军官兵在笑,184师被俘的官兵也在笑,大家都在笑,一个184师的士兵自嘲道:“我这都已经是第4次当俘虏了!”